去年底,某网站评选出了“2012年度十大丑陋建筑”,上榜者有大名鼎鼎的西安新法门寺、世博会中国馆,还有大烧纳税人钱的奢侈政府大楼成都新行政中心和河南夏邑曹集乡政府办公楼,以丑陋具象著称的河北元宝塔和广东塑料交易所有限公司总部大楼。为什么它们丑得如此无与伦比?丑陋建筑今日开审!
丑陋具象“忽然”雷倒你
中国有些建筑丑得实在令人汗颜,有的太具象,有的像陵寝,有的像没建完似的……丑陋的一大问题就是没皮没脸的具象,君不见“顶个球”的武汉江城明珠豪生大酒店,雷了当地人几十年了;君不明为何元宝塔就一定是由赤裸裸的金钱堆成的;君难懂,我们走到街上,保不准就被迎面而来的半截大肠、大裤衩、大秋裤、大铜钱之类的雷倒。生硬的建筑几何形态加呆板的玻璃幕墙,就是构成现代摩天楼丑陋建筑的公式。
中国国际城市主题文化设计院院长付宝华总结说,由于在城市建设中文化审美的不足,“丑建筑”频频造成各种问题:使用功能不合理,与自然条件和周边环境不协调;抄袭、模仿、崇洋、仿古式怪胎;东西拼凑的大杂烩;生搬硬套的仿生丑态等。著名评论家朱大可称,自从上世纪90年代爆发新建筑浪潮以来,庸俗象征主义的趣味,就已经操纵城市建筑设计,并制造出各种恶俗的具象建筑,由此形成古怪的建筑丑学浪潮。
长官意志“弱智”了大师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条准则在中国新兴的城市建设中很奏效。中国这个大型的城市建设试验场,每年都不断建设又不断“涂改”着五花八门的建筑。国外设计师来了,要不入乡随俗,要不水土不服。好似大金环似的广东塑料交易所总部大楼就是其中的典型。设计者是意大利米兰理工大学教授约瑟夫,设计灵感来源于客家围屋、罗马斗兽场以及中国古代玉璧,可是什么古罗马,什么玉璧都不及领导给建筑的定位:大展宏图、八方聚财。阳春白雪般的美好,到最后便是这直挺挺的“铜钱大厦”。
批评家朱大可把这一现象称为设计师的弱智化。他举例说,台湾设计师李祖原,是打造“讲中国语言的世界级建筑”的“大师级人物”,在台湾创造了高雄85大楼、中台禅寺、台北101大楼等上乘之作,却在大陆推出了沈阳民营企业大楼和北京盘古大观等奇葩作品。沈阳方圆大厦还进入英国《卫报》和CNN旗下网站的世界最丑建筑排行榜。这是设计师在中国语境中发生自我分裂的样本。朱大可分析,“李祖原现象”也折射出“甲方”——设计决策者的素质和趣味。面对一个全球最大的设计市场,为了拓展甲方市场,谋求更好的生存,设计师有时必须放弃尊严、理想、个人趣味乃至建筑的基本专业底线,曲意迎合官员或投资商的权力意志。在这种微观权力博弈中,设计师的“弱智化”早已成为家常便饭。
政府大楼造就奢华丑闻
在2012年度十大丑陋建筑中,两个席位给了政府大楼。其一是备受诟病的成都新行政中心。在汶川地震后,政府曾经将该建筑群的1/7以3.6个亿的价格卖给民生银行用于赈灾。而剩下的6/7又花了多少钱呢?网友称,再造一座汶川城也差不多了!外表蔚为壮观的成都新行政中心的设计出自于荷兰著名建筑事务所OMA合伙人奥雷·舍人,从设计理念、外形来看,国际范十足。丑陋的是烧钱的不知节制,以及奢华政府楼背后的种种灰色利益链和腐败。
贫困县造出豪华楼的例子也不少见。入围建筑河南省夏邑县曹集乡乡政府的办公大楼倒是一派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的和谐景观。它坐南朝北,要进去首先要登上这36级台阶,每12级台阶两侧,都伸出了两个方型的休息平台。如果没有门楼上“曹集乡人民政府”这几个烫金的大字提示,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又像城堡、又像庙的大楼,居然是一个乡党委和乡政府办公的地方。真可谓穷了老百姓,不能穷办公楼。
高喊着可持续发展的世界,再承受不起再多的资源浪费。中国人的雄心是不是一定要用势与天比高的各种大楼来证明?苏州东方瀑布大楼是个典型的景观工程,整个110米高的大楼由6个台阶式基层63米的主瀑布和113米高的擎天玉柱顶楼组成,喷水高度超过138米。运营成本中不知得浪费多少水和电啊!打肿的面子用多少个紧巴巴的里子才能撑起来?建筑丑到了灵魂里,实是人的丑恶。
政府大楼:你不该如此奢华
从2009年开始,深圳自由摄影师白小刺就一直持续不断拍摄政府大楼。他像个集邮者一样,带着佳能相机、百度地图、GPS,搭乘打折航班或是火车,再到当地租个车,找寻摄影目的地。直到去年,白小刺已经走了全国一半以上的省级行政区,共拍了70多个县市级政府大楼。对他而言,拍摄只是记录的过程,记录中国城市化进程。
从单栋到建筑群
政府大楼争奇斗艳
在白小刺的镜头下,各政府大楼如人物肖像,都是正脸,都是全景。“有时候会觉得不满意,因为天气不好,下雨或雾蒙蒙的。”白小刺说。这些照片就像一张张面孔端正的肖像邮票,记录着每个市县正在或即将崛起的新地标。庞大的体量、左右对称的建筑形式,是几乎所有政府大楼的共同点。天安门前的华表、长安街上的路灯还有汉白玉金水桥,都以山寨姿态组合进了这些钢筋水泥的躯体中。
若把所有照片一溜排开,如同争奇斗艳的选秀现场。山寨版天安门、洛可可、巴洛克,古式、中西合璧式,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些还玩起了“花活”:江西东乡县政府大楼远望像是“东”字顶上一个球,瑞昌县政府大楼加戴了“官帽”,长兴县政府大楼颇有行政色彩的分成错落有致排列的四栋楼,贵州凯里政府大楼把古罗马引水渠拷贝过来当摆设。
多年拍摄中,白小刺发现,政府大楼的规模和造价并不与当地贫富成正比,有些贫困县的大楼造得相当豪华。在所拍的70多个政府大楼中,光山寨白宫的就有三处,十年前被媒体曝光过的著名白宫——安徽阜阳县政府大楼耗资3000万,相对而言却算是低造价。“要知道,现在的政府大楼已经不单单是独栋大楼,还包括了广场、市政公园,造价都在几亿甚至几十亿。”白小刺如此解答了记者的疑问。政府大楼的风格也从早年庄严肃穆的苏联式四方独栋大楼发展到了一字铺开的群楼,再到如今有人造湖、市政公园、广场齐备的全套院落式建筑群。
政府大楼成经济催化剂
拍摄如回访社会新闻
“拍摄过程就像一次社会新闻的回顾事件”白小刺说。曾在楼前发生过拆迁抗议事件的宜黄县人民政府,童装增税风波的发生地湖州……看似平静的大楼,可能曾经有过呐喊、暴力和对抗。
2011年,当这些照片陆续上传至网络时,引起了众多网友的关注。网友们群情激愤,有人留言:应该再拍下当地学校,放在政府大楼旁做对比。对此,白小刺的反应很平和。
他说,政府大楼是**大量社会资源的建筑体,自然成为了大众的关注焦点。他拍摄的初衷不是反腐揭黑,而是记录城市化进程。政府大楼是这个进程中出现的典型场景,也是城市化建设中重要的经济和政治引擎。就像大型mall开业前,会以极低租金邀请国际名牌入驻;村民摆婚宴,会批发生猛海鲜提升餐食档次。“政府大楼也同理,在新区或某个土地丰富的偏僻区域建造起豪华政府大楼,有国际城建专家、大牌建筑师参与,大手笔画出一个美好蓝图,从而提升这个区域的土地价值。”白小刺说。
对很多二三线城市来说,建造政府大楼被认为是立竿见影的经济催化剂。于是乎,神州大地上,新政府大楼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一个城、每一个县,都必定有一个或已建好,或在建又或是将开工的新行政中心。在一些县里,新政府大楼通常是那里最张扬的建筑。白小刺说,他有次去贵州咸宁县拍照,却扑了个空。当地人告知:“你来早了,新政府大楼还没建好,过两年来就有了。”政府大楼对当地人而言早已司空见怪,每天奔忙于琐碎生活,他们已没有精力去质疑豪华大楼的存在,常常只淡漠地回答:它建在那里,与我们无关。
权力审美褒贬不一
整体设计忒不亲民
白小刺说自己只是个记录者,在拍摄政府大楼的过程中,不会被打动,也不会被激怒。对他而言,只有两种可能:来对了,或者是白来了。大楼作为一种权力审美,也同样有褒有贬。安徽阜阳的白宫就是典型。“‘白宫书记’这哥们是建筑科班出身,这栋被各路媒体曝光作为腐败工程反面典型的政府大楼,其实也包含了他的建筑理想。”受到褒扬的还有甘肃天祝县政府大楼,它具有藏族风格,是很有当地特色的建筑。福建晋江市政府大楼被白小刺称赞为“漂亮”“有优美的线条感”。
大体量、空荡荡,这是镜头中的政府大楼给白小刺的印象。“前面一个空荡荡的广场,想要进入楼里的人,首先就要穿越这些巨大的广场,再登上高高的台阶。你会觉得,这样的设计就存心不想让人通过。”白小刺说。照片里几乎所有政府大楼都没有人影,没有配套设施,甚至连公交车都稀少。有次,他要去南通市政府大楼拍照,却被告知到达此地点的公交车一天只有两趟,上下午各一次,其余时间只能自行开车前往。“这些大楼建得太不亲民。本该有市民停留休闲的公共空间,最后却成了公务员欣赏风景的地方。”白小刺说。
就在记者来采访的前一天,白小刺刚把政府大楼的代表作——太仓市人民政府放大成1.8米尺寸,送到了亚洲杰出艺术奖组委会。作为发掘和鼓励亚太地区重要当代艺术家的著名奖项,亚洲杰出艺术奖由英国杰出艺术基金会于2003年在香港创立,白小刺成为今年300个被提名艺术家之一,并被推荐进仅30个名额的入围奖名单。这对他而言是个惊喜。从2005年开启城市化摄影以来,他已推出三个主题:我住在这里——记录各类人的家,交通工具系列以及广为传播的政府大楼系列。
三个系列仍未完结,白小刺每年不断地往里充实图片。他为“政府大楼”系列在网上建立了一个数据库,精准地标出所有政府大楼的地址、造价、时间、施工图、建筑背景等数据。他说,“这个数据库将来会是百科项目,每个人都可以上去编辑,添加资料。”
|